码农之路（6）- Hello Fox

面对每一门新的编程语言，码农们总喜欢以Hello来打招呼。现在，Fox Pro，我来了。

A公司是一家专门做行业检测软件的小公司。老板非常精明，窥见了行业的机会，创立了这家小公司。公司所有员工加起来不到10个人的样子。

在珠海工作比较久的朋友可能听说过【担保】这个词。如果没听过，那电视剧中也有：做学徒，跑堂的，总会要求有当地人做保人。出了什么事，当事人跑路了，保人就要担责任。当时的珠海，财务，采购这些敏感岗位需要担保。

很多人的印象中，码农这个职业稍微有些傲娇，动不动就跳槽、炒老板鱿鱼。但是这家奇葩的小公司，居然要珠户担保。猫哥一时间仿佛回到了旧社会。

珠海当年人才市场门口，也有专职做担保的，就是给几百块，本地人就给你担保。猫哥没有钱，但是至少还有患难之交——阿安。阿安依然在制衣厂上班，但是他有一个天然的优势——本地人。

面对猫哥的求助，阿安毫不犹豫地的答应了。猫哥得以顺利进入了这家小公司。直到现在，猫哥都一直记得阿安这份恩情。

A公司使用的编程语言是微软的FoxPro。FoxPro作为一门早已过时的编程语言，早已被踩进了历史的尘埃中。所幸，猫哥仍然见证了它最后的辉煌。在互联网仍然是新鲜事物的时代，为各个企业做业务系统是码农的主要阵地。当时正是PB，FoxPro这些语言的天下。这些语言有个共同的好处，简单易学，界面UI和业务逻辑在同一套开发套件中完成。而且FoxPro有另外一个好处——自带数据库。而且自带的数据库既可以直接打开，也支持SQL查询。猫哥正是现学现卖般开始了码农生涯。

有了前面找工作的坎坷经历，猫哥对这份工作倍加珍惜。每天晚上下班后，仍然呆在公司，研究语法，调试代码，直到9点钟才会意犹未尽的搭公交车回出租屋。

猫哥总感觉自己是一个缓慢爬行的蜗牛，虽然慢，但是从未停歇。而生活总像一个顽皮的孩子，在蜗牛前进的方向上不停的放置障碍来捉弄。这其中就有作为一个职场新人必经的阶段——受尽各种为难。

公司的人事经理是一位姓方的中年妇女。虽然姓方，但是长得一点都不方，圆滚滚的，像个肉球。偏偏这位经理不安分做好自己本职工作，对待老员工总是一脸媚态，喜欢听技术人员出差在外的经历。某某客户请客吃饭，某某客户对软件有各种需求，刁难，又是怎样被搞定的。一脸的崇拜，好像一个天真无邪的小女孩，舔着脸看自己心目中的英雄。

猫哥还没有独挡一面的能力，自然是呆在公司修复bug。有空了就拼命研究那本FoxPro的参考手册。那可是花了70多块买的。猫哥心疼了好久。

一天，猫哥正在埋头啃书，突然，有人敲了敲办公桌。猫哥吓了一跳，回头一看，原来是方经理。

“来一下我办公室”，方经理面带笑意。

“好”，猫哥一脸疑惑。

方经理自己有一间小小的办公室，刚坐下，便对着局促不安的猫哥说道：“看你最近的状态不太对啊！”

猫哥一愣，不知道她为什么这样说。她看到猫哥的窘态，调整了一下坐姿，严肃的说：“业务掌握的怎么样？把我们公司系统的大体功能给我讲一遍听听，尤其是优点。”

猫哥有些疑惑——人事经理不是只管招聘，最多涉及行政，什么时候管起业务和技术的事情了。但是疑惑归疑惑，还是唯唯诺诺的讲了一遍软件的大体功能，业务流程等等。

猫哥一边说，一边偷偷看方经理的脸色。她面无表情，就那样冷冷听着，猫哥心里有些发慌了。

突然，她打断猫哥的话，“如果在现场安装调试的过程中，客户说我们的软件慢，该怎么办？”

“啊，”猫哥一惊，“我会跟客户说，我们后期会继续优化，并且帮客户免费升级...”

“这一看就知道你是业务不精啊，”方经理不耐烦的打断猫哥，“你得跟客户说，这是因为这几天数量涨了，所以导致软件慢了。懂吗？”

“啊！”猫哥一惊，“安装调试就这么几天能产生多少数据啊？才这么点数据就慢，后面客户真正使用起来，会有多慢啊？”

“经验丰富的工程师都是这样说的，你才来几天啊，就有这么多想法？”方经理有些生气了，对猫哥的顶嘴非常不满。“再有就是，你不好好学习业务，天天抱本书在那里看，对得起公司发给你的工资吗？”

再后面就是一堆说教，不外是老板多么伟大，公司获得过多少荣誉，这里的技术都是非常牛逼的。重点是作为一个新人，要多向老员工请教学习。在试用期要好好干，多替公司考虑，公司才会考虑给个人转正。

猫哥再也无话，隐隐觉得今天不是个好日子。方经理是不是受了什么刺激，才拿猫哥这个新人当出气筒。

后来才发现，不只是猫哥，新来的几个人也都有同样的经历。动不动就被方经理叫到办公室，来一场无中生有的训斥，外加苦口婆心的劝诫。猫哥终于明白了，她只是在这里狐假虎威，用现在的话来讲，就是刷存在感。久而久之，猫哥开始打心眼里瞧不起她。对于业务和技术其实都是一窍不通，嘴上说出来的名词，无非都是跟老员工聊天获得的只言片语。这也埋下了猫哥日后与其冲突的根源。

有句话叫做：越孤独，越坚强。生活还得继续，猫哥比以前更加勤奋了，另外，为了节省公交车费，猫哥花了25块买了一辆二手自行车。这辆自行车实在是太破了，叮当乱响不说，更要命的是只有前刹，没有后刹。

一个雨天，猫哥犹豫了半天还是骑车出门了。在猫哥的意识里，坐公交车更像是一种奢侈。过去的人民路有些破烂不堪，经过一个公交站时，有一个下坡路。猫哥骑得太急，突然，有人打着伞从公交站出来，猫哥一个急刹车。

结果很容易猜到，车是刹住了，车上的人没刹住，直接从单车上方以抛物线的轨迹冲了出去。打伞的人吓了一跳，看了一眼地上的猫哥，匆匆逃离，好像生怕被溅湿。

猫哥艰难的爬起来，身上已经完全湿透了，手磨破了一大块皮，血不停流出来。裤子右腿的膝盖处也擦花了，膝盖生疼。班是不能yi上了，猫哥扶起单车，一瘸一拐的将单车推到大树下。然后，战抖着从兜里掏出那台诺基亚8250，给经理打电话。

“喂，经理，我骑自行车在路上摔了一跤，请假两个小时。”

经理在电话另一头很关切的问：“人没事吧？”

猫哥赶紧说：“没事没事，我回去换身衣服，然后就过来上班。”

挂掉电话，猫哥只能推着单车一步步往回走。路过药店，买了一瓶红药水，一包创可贴。回到出租屋，换了衣服，洗干净伤口，涂上红药水。伤口太大，创可贴只能覆盖伤的最深的部分，裸露着一大块伤口。猫哥赶紧匆忙出门，搭上公交车往公司赶。

还好，赶到公司的时候，尚未超过两个小时的请假时间。猫哥做贼般溜到工位，刚坐下，便被人发现了。

“怎么地，听说在路上追尾了？”说话的是公司的老员工老秦。为人很温和，大家也都喜欢跟他打交道。

“没啥事，单车刹车不好。。。”猫哥很有些尴尬。

“看来以后，单车上路也得考驾照才行”，旁边的小路说道。

“哈哈哈哈”，旁边几个同事都大笑起来。有人跑来看看猫哥的右手伤口，“伤口还挺深，还能打键盘吗？看来今天只能单手干活了！”

大家听了都跑来看，七嘴八舌的，没有关切的话语，都是调侃，挤兑。或许这就是办公室文化，即使到了今天，猫哥仍然记得这段同事之间的友谊。大家平时都爱开些善意的玩笑，有时看起来肆无忌惮，但会让人忘记委屈，忘记尴尬。

而那辆单车经过那一摔之后更不灵光了，猫哥不敢再骑，18块卖了废品。伤好后，公交车还是不会坐的，又花了60块买了一辆八成新的。猫哥仔细算过账，每天两块钱公交车，每个月大约50块，一年下来就是600块。只要坚持一个多月就回本了，后面的都是赚的。

有的同学可能会说，每个月22天班，每天两块钱，应该是44块才对啊。各位，在劳动法尚不健全的那个年代，很多小公司一周都是上6天班的。很不幸，A公司也属于其中的一员。

那时候的珠海公交，空调车2块，不带空调1块钱。七八月正是一年中最酷热的月份，猫哥一点都不感觉辛苦，每天都是一大早太阳未变毒之前，满身大汗的赶到公司。很快，猫哥的节俭就在公司出名了。

节俭作为品德，不止会被赞美，有时还会带来歧视。而这歧视来的如此让人措手不及。

一次公司聚餐结束，公司副总，同事虾米，还有我，三个同路人在公交站等车。一辆15路公交车进站了，猫哥一看是辆两块的空调车，心想：偶尔坐一次空调车也不算奢侈，跟同事一起走，不然，会显得自己不合群。

副总突然来了一句：“你等普通车，我俩先走！”话语中带着不可抗拒的命令语气。

猫哥心里一惊，已经抬起的右脚又收了回来。瞬间，一股屈辱感充满全身，热血上涌，恨不得一拳打过去。副总作为老板的亲戚，平时在公司嚣张惯了。没想到在外面也如此肆无忌惮。

虾米是个温和的女孩，也是老板的亲戚，她听到副总的话，也是一愣。转头看到尴尬局促的猫哥，眼中尽是怜悯。解围说道：“走吧，一起走了。”

猫哥倔强的性格又上来了，低头道：“你们先走吧，我等下一班。很快就来了。”

看着他俩上了车，猫哥心里真是恨的要命，恨自己的穷困潦倒，恨自己的无能，恨这突如其来的羞辱。但是，还是那句话——“生活还得继续”，不是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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