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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婆婆

admin2021-01-25129

  人一旦离世就如一朵花结束了花期而凋谢,老话说的“人死如灯灭”是一个理。那这个人的一生还能留下些什么呢?他再也不会哭不会笑了。他只能活在送葬队伍中亲人椎心泣血的哭号里,活在年年香烟中回忆里,活在子孙后代跪拜的祈求里,活在梦里思念的泪水里。但是哀恸总有停止的一天,思念也有淡化的时候,“亲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那他还留下些什么呢?谁还记得他的一生呢?

  从哪里写起呢?从头开始吧。

  听我爸妈说,准确来说听我妈说,我妈是听我爸说来的,而我爸一般不会对我们孩子讲这种事。譬如,我爸妈恋爱的事,当年怎样怎样,都是我妈讲的,就是我妈需要我爸印证的时候,我爸也就别别扭扭勉勉强强地“嗯”一下,我妈问多了他就喊“说么事,吃饭吃饭!”一般在吃饭高兴了,我妈会跟我们讲他们私奔的恋爱史。是的,我也觉得很有意思。我觉得大概我爸是害羞,时兴的说法就是“闷骚”,哈哈,我要偷笑一下,这话是不敢当面讲出来的。

  除此之外,婆的名声最大的是脾气丑,也就是脾气臭。我妈曾义愤填膺地说,你爸爸有次放学回家找婆要饭吃,婆就把你爸爸推到塘里,差点淹死。你婆对你公(爷爷)还最不好(极不好),有次你公夜里偷偷砍柴回来,因为那时候屋里穷养不起只能偷偷去山上砍柴。结果回来的路上把耳朵挂掉了,冬天冷不晓得,回屋才发现,结果你婆不说帮忙包住,一脚兜过去,把你公肠子兜断了,之后去了医院也没有缝好,没得几长时间,你公就去了。之后,我透过婆回忆往事的时候,提醒着问她,公呢?说说公吧?婆前面说了一句我没听懂,后面一句手势懂,大意是说公竟然就死了,大有遗憾和不解的意思,大概觉得公年纪轻轻就死了吧。我记得我公去世的时候,家里有道士并两人(记不清是谁,印象中好像是我大伯和我爸,也有可能是村长和大伯)围着案前八仙桌做法事,地上乌泱泱跪一群人,头上戴着白的红的,我自己不记得了,我就记得瞄到别人的时候,妈妈扯了我一下,我们俩大概在接近侧门的位置跪着,并不正对大厅正前方的八仙桌。之后大概中学的时候某一次饭桌交流,我把这段记忆说出来,我妈很惊讶说那时候我才三岁。其实我还记得公在的时候一件事,公抱着我和弟弟坐在门前椅子上,手里拿着三个气球,递给我们玩,我记得这是十分

  其实在我与婆的相处中,并没有觉得婆脾气丑,反而对我其实很好。我小时候是婆带大的,晚上和婆一齐睡。有次冬天晚上困醒(睡觉),婆偷偷往我嘴里塞一块红糖,我就跟偷吃到鱼的猫似的超级开心。不仅仅仅因为甜,我们老屋(老家)是乡下,算是小山里,没有见过零食也没有吃过,这一小块红糖算是个性的零嘴了。之后长大,不明白是老屋这边的饮食习惯反正我嗜吃甜食。

  再之后我就没有挨婆睡了,我们一家搬到黄梅县去了,我开始在黄梅读书念小学。那时候婆好像是一个人住在老屋的我们那厢房,于是开启了每年过年和清明回老家的行程。

  逢年过节回老家的时候,一落地一进屋一看到婆就有面吃,我一向记得面里有鸡腿鸡肉黑木耳,葱很香,肉炖的很烂,我连鸡皮都吃了,所以到此刻都吃鸡皮。总之印象中觉得婆吃菜的真好,对我也好,那鸡肉和面很香很好吃,尤其是长途跋涉又吐了之后。我妈还说,我还没出世起就开始坐车(长途汽车),怎样越长大还越爱晕车,这我也不明白。因此我老是盼着回老家,一进门的面很好吃。中午的时候婆就会做一桌子菜,其中就有辣酱蒸鱼。她好像个性喜欢吃鱼,吃的时候每一根鱼刺都嗍很干净。之后就不行了,婆老了,菜渐渐也不会做了,牙齿也掉了很多,没掉的也很晃,吃不了硬的,但是仍然很喜欢吃鱼。说起来还有个笑话,我妈也个性喜欢吃鱼,尤其是吃鱼头。有次煮了一锅鱼头,我吃的比她还多,我妈就说我一向爱吃鱼头,小时候做姑娘的时候,你爹爹(我外公)最爱吃,没有我的份。之后出嫁了,是你婆吃,此刻是你吃。我当时就笑了,瞧她哀怨的,其实也只是因为爱吃罢了。

  姑姑和我爸的关系很好,因为爸爸是老细,姑姑个性爱护。姑姑寒暑假也常来我家。听姑姑说她上面还有个姐姐,很小就夭折了。她还讲婆脾气丑,小时候夜里把她赶出去困,她就睡在鸟窝里。然后我老是想象,鸟窝那么小,我姑怎样睡进去的呢?第二天醒来,我去找爸爸求证,爸爸瞥了我一眼说不要听她瞎个侃(胡说)。我心里奇怪:假的?不会吧,没必要骗我呀,姑姑讲的时候也不是当睡前故事来讲的。姑姑还回忆了她们小时候的贫苦的生活,她说那时候要挣工分,她干完活回去的时候没有饭吃了,就吃了两块锅巴。大锅饭的锅巴个性厚,个性干,她就河边喝水,喝完水肚子撑得不行。我觉得这个听起来个性真实,一点都不像假的。

  婆其实还是一如既往地疼爱着我的。有一次放学,我一出校门没走几步发现了婆,婆竟然来接我放学,当时十分开心,因为自从我小学一年级记得回家的路之后,我妈就再也没有送我上下学,我也从没期盼过谁能接我,所以十分开心十分开心。之后回想这件事的时候才明白有多不容易,婆对黄梅根本不熟悉,来我家并没有怎样出过门,而且腿脚不方便,婆到底是怎样走到我学校门口,我们学校门口放学的时候小学生都超级拥挤,跟潮水似的涌出来,她一个人不怕么?我猜她肯定不止一次跟着我走,然后最后记住了怎样走到我学校,然而这中间发生了什么我全然不明白。

  ,还和婆扭打在一齐过,但是婆有长指甲,最后还是棋高一着,赢了。婆笑得很得意,还把长指甲亮给我看。弟弟之后再也不敢和婆对着打了,怕了长指甲了,还向妈妈告过状。除了晚上,白天也经常打扇,妈妈听着吵,她的行动就激烈多了。有时候就指着鼻子说,打扇子声音太大了。但是婆完全不能理解,因为她听不见啊,所以她不明白她发出来的声音多大,更不明白影响了别人。有几次我们就趁婆不注意,把扇子藏起来,被她找到后,说了我们。我们之后又想把扇子偷偷撕掉,发现撕不动就作罢了。至此就算理解了。但是婆媳关系总是复杂的,妈妈并没有理解,说过几回发现没用后,就当面摔过婆的扇子几次。我依稀记得婆的表情有点受伤,有点郁闷。郁闷的时候就躺在床上,面朝墙那一侧睡。这时候我就稍稍觉得有点愧疚,好像自己做的太过分了。因为我觉得我和弟弟跟妈妈三人好像在合起手孤立她。第二天,我就主动找婆搭话,逗逗她。但是作为孩子,我们又很容易模仿大人的态度,而大人其实比孩子斤斤计较多了,尤其是一个脾气比较火爆的大人。又那么一个夏天就过去了。之后想着也能够理解,我妈爱我爸爸,婆原先对爸爸很不好,所以妈妈心里一向很介怀甚至有恶感也很正常。

  婆在三家轮流住的日子里,我记得在我家住的时候多是夏天。夏天天热,身上出汗容易发臭。妈妈就对我说婆身上太脏了,然后帮婆剪了短发,我帮婆剪了手指甲和脚趾甲,婆的脚趾甲很长很厚,看起来有些吓人,确实比较脏,看不出本来颜色。因为很厚指甲剪剪不动,务必拿剪刀剪。再之后,婆洗头发就很方便了,婆的脚趾甲都叫我剪了。我当时还用手机给婆拍了张照片,短发,坐在椅子上,双眼微眯。至此,我印象中婆一向是短头发和外面老头一样的发型。

  而我也发现,这几年时间婆的右腿肌肉萎缩了。她常常摩挲着右腿说,细咯细咯,然后将左右腿分别用手圈起来给我看。我开始倾听她说的话,她有时候说往事,说大卜,手比着大拇指,说的是大儿子——大伯,细卜,手比着小拇指,说的是小儿子——我爸。姑和大姨(就是大伯妈)就是用“辫儿”来代指。有时候我也不明白她说些什么,大概是说见闻。她说着的时候经常微眯着眼睛,有时候激动了,手势动作才大起来。

  但是不明白为什么妈妈不喜欢婆拄拐杖,大概是记得去年或者前年的时候还能够自己走,怎样此刻要拄拐杖,觉得那拐杖太丑太不好看了吧。有时候就说叫她不要用拐杖,自己走试试看。之后发现说不动,就让弟弟把拐杖偷藏起来,这时候我就不肯再“同流合污”了。有时候婆在床底下找到了,有时候我帮她找到了。妈妈发现藏起来没有用,就让婆用板凳。婆就开始用两手扶板凳挪动。正常人走一步的距离,她要借着板凳或者拐杖慢慢挪过去,花三倍的时间。有一次我试过等从家旁边的小便利店走过来,我都已经回到门口了,一向等到太阳都在街道上落满余晖了。然后我就过去搀扶她,事后和妈妈说婆走路慢,妈妈也和我一齐笑了。那年的余晖其实很有点温情脉脉的味道。

  被角,那时候婆乖的像小孩儿,会把下巴伸出来,让我方便也被角。有时候我掖被角也常把她惊醒,看见是我就继续闭眼睡了。我因为学业经常晚睡。

  我的学业越来越紧张了,很快就要高三毕业了,这时婆又不在我家住了。

  状况果然好转些,只是常要下去送饭,有时候婆会特地要求送点水,于是就再带开水瓶下去。所以再之后楼下二楼的一个叔叔他家也接来了老母,没有地方住,就让其和我婆住在一齐,也好作伴。二楼家的那个老奶奶好像看不见,也很可怜的很,满头银发,但是身体看起来很硬朗,自己照顾自己完全没问题。相比较之下,婆就让人操心多了,偶尔还是能听到呻吟和喊叫,必定是摔倒了,五楼实在太远太远,叫喊实在太需要撕心裂肺,我常担忧这样也不是办法,隔得远救不及,而且我很快又要上学去。常言道,久病床前无孝子。一则,车库环境越来越糟糕,二则,厌烦心绪越来越重。婆又被送走了,送到老屋大伯那里。

  澡,吃好点说不定就好了。淋浴停了,我给婆擦身子的时候,眼睁睁看着“吊葫芦”慢慢变大,竟然又变回来了。我心里难过,却没办法说。我问妈妈什么是“吊葫芦”,能治好吗,为什么不能做手术?妈妈也是满脸踌躇,语焉不详。我心里明白大概是好不了了,那也没什么不就是一坨肉嘛。之后,慢慢发现,婆的裤子里有血。才明白原先“吊葫芦”不能碰,一碰就会流血,就和没有长出皮的新肉一样。那不痛死了?我才觉得这坨肉可能没我想的那么简单。我觉得那个“吊葫芦”就像吸血鬼,婆变得没有精神没有生气,再也不会像我小时候那样和我们大吵大闹了,不会和弟弟打架了,也不会大声叫唤我了。

  3月一到,我就要开学了。在学校还没有呆一个月,突然接到爸爸的电话叫我回来,一问说是婆的事。我心里慌得很,婆肯定是不好了。回到家,再坐两个小时车程到了蕲春,最后到了株林。到处闹哄哄乱哄哄地,我觉得很茫然,站在老家门口,不明白干什么。妈妈突然把我拉走,悄声说:本来不能看的,偷偷看一眼。我死死盯住在一块小木板上的婆,又和妈妈走出去了。婆变得完全不像了,整个仿佛缩水了,脸颊完全干瘪下去,身上贴着花花绿绿的金箔,就应是寿衣,眼睛紧闭,嘴巴微张,就像平时打鼾时期望,只是身上干瘪,显得微张的嘴很突出,尤其是门牙。半晌后,就要下葬了。此时,看到的只能是棺材。我们近亲一行人,跟着抬棺人往远处山上走,听他的指令,停一次下跪拜一次,几乎是三跪九叩。一路磕磕绊绊最后走近山脚,突然姑号啕大哭起来,上前冲向棺木,旁边人拉扯起来,姑跪在棺木旁边嚎啕边说着什么。之后最后止住了,被姑父扯在一齐。大家安慰到,让婆去吧,她是去享福去了。似乎病痛这么了这么久,离开也是种解脱,妈妈说这算是喜丧。上了山,之后做了什么我已经全然不记得,只记得我没有哭。

  接下来两年清明,我都没有回去。一天晚上我梦见了婆,她仿佛和我初中时看到的一个模样,那时候我们还很亲密,婆也没有摔断腿。婆短发模样,坐在椅子上说想吃麻糖。这年清明,我和爸妈一齐回了株林,没有买到她想吃的那种麻糖,那种麻糖只有过年的时候有卖,买的别的麻糖还有饼干。在亲戚摆放果盘之际,我在墓前摆上麻糖。跪拜的时候,我心里默念:对不起,婆,过了两年我才来看你,你还有什么想吃的想要的只管和我说。我跪在地上不愿起来,妈妈把我拉起来的时候发现我泪流满脸,因为眼泪止不住,所以我背过身去。

  之后,我在宿舍床上睡觉的时候,老是想起婆。离得越远越想,也越不用遮掩眼泪。婆,我很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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