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如串珠

　　在校园里，我曾经无数次遇见过一位令人尊敬的退休老教师与他的白发妻牵手散步，两人轻语对视，极其恩爱。按乡村亲戚辈分，我叫那位老教师的妻子“表姑姑”，可惜，表姑姑竟因突发心肌梗塞而离世。老师深受打击，精神几近崩溃。许久之后，一位美丽贤淑的东北阿姨走入了老师的生活。现在他们幸福地生活在一起，安享晚年。

　　6年前，我读过一本网络武侠小说《绾青丝》，小说情节缠绵悱恻，语言极精妙，化用了许多古诗词。我印象最深的一句话是“这一生的最爱，在下一世，却是连一点痕迹都不能留下。爱着的人呵，好好握着他的手。下辈子，你身边的人就不再是他了。你还记得爱过谁？”

　　她是他媒妁之言的乡下妻，他是她眼里学识渊博的先生。他在离家十几里远的镇中心小学当校长时，她就随着他住到学校简陋的平房里，精心照顾着他的饮食起居。饭是他爱吃的口味，衣是洁净平整的。她用自己的细腻温和，包容了他大半辈子。等到五十五岁，他从校长职位上退下来，每一天两个人对坐，望着她耳边华发渐生，他忽然感觉欠她太多太多。因为以前工作忙碌，他都没有好好陪过她。

　　他说，余生之年，要陪着她好好转转，看看风景，散散心。于是，他常常就骑了脚踏三轮车，带着她闲逛。太阳正好，春风正暖，她的脸，是绽开了花花的。这么多年，他是她少年夫君老来伴，她低眉做羹汤，为他抚养一双儿女。女儿乖巧美丽，儿子稳重潇洒，都很争气，考上了重点大学，找到了好工作。现在，儿女都成了家，事业有成，在城里有了敞亮的大房子。姐弟俩一再游说父母：城里的健身设施齐全，娱乐项目多，就到城里来享享清福吧。任儿女磨破嘴皮子，他们都乐呵呵回绝：哪里也不去，就守着老院子，种菜啊种花啊，养几只小鸡小鸭小鹅，满院子里颠颠地撒欢，相互追着跑……看小生灵们兴高采烈的样子，他们是欢喜的。这样的日子，多好，多实诚呢。抬头，是瓦蓝瓦蓝的天，辽阔的很。哪像城里，巴掌大一块阳台，望不到天上流动的云朵。

　　没想到，某天，他照旧做好饭，叫她起床，她却睡得沉沉，没一点反应。他慌了神，摸一摸她的鼻息，再无半点热乎气。他痛不欲生，放声大哭，怨恨自己晚上睡得那么沉……

　　儿女怕他一个人在老院子里孤寂，就接他去城里。白天，儿女都忙碌，孙子孙女们也都读高中了，住校，平时不回家，只留下他在空荡荡的大房子里来回踱步。他住不惯，偷偷坐车回了老家来。院子里的那些花儿，蔫蔫得很，如碎了一地心思的女子。她不在了？不在了！他一遍遍回忆着与她在一起的时光，江水一样汹涌而来的往事，让他呆愣愣地失了魂。自她走后，他再一次嚎啕大哭，孩子似的，抑制不住。

　　他带着那个女人去她的坟，他说，我又找了一个人。院子里太孤寂了，连小鸡小鸭们都死了。这个妹子，也爱唱戏，我听着，感觉她就是你，好像你还一直陪着我。

　　儿女终于明白：其实，母亲并没有走远，她只不过是用另一种方式表达着对儿女的惦念；父亲的心也没有一丝一毫地改变，他把对妻子的爱，转接到另一个女人身上，是为了更好地活着，延续爱。这连绵不断的深情，如串珠，串起尘世里无限的温暖，一粒粒，紧紧缠绕……